《入中論》破真實有和自性有的探究--林崇安



《入中論》破真實有和自性有的探究


 


――以幻事喻、繩蛇喻、色盤喻說明


林崇安


(法光雜誌,219期,200712


http://www.insights.org.tw/xoops/modules/articles/article.php?id=164


 


一、前言


 


為 了闡述深奧的義理,佛法的經論上常用譬喻來解說。「真實有」和「實執」、「自性有」和「自性執」,是探討法無我、人無我(此處將補特伽羅,簡略為人)時, 所必須掌握的核心觀念。此處先依據《入中論》的「幻事喻」來說明中觀宗自續派所破的「真實有」和「實執」;接著以「繩蛇喻」來說明應成派所說的「唯以分別 安立」和所破的「自體有、自相有、自性有」,最後以三色盤作譬喻,釐清中觀宗應成派所破的「自性有」和「自性執」,同時確認「以心增上安立」和「唯以分別 安立」的意義。文中的引述是以宗喀巴大師的《入中論善顯密意疏》(略稱《密意疏》)作依據。


 


二、中觀自續派的幻事喻


 


為了確認中觀宗自續派所破的「真實有」與「實執」,要先理解「以心增上安立」或「不以心增上安立」的差別。今先以「幻事喻」來說明,《密意疏》說:


 


「欲知何為『以心增上安立』或『不以心增上安立』為有,由彼幻喻即易於了知。如幻師變木石等為象馬,即彼(a)幻師與(b)眼識迷惑的觀者及(c)眼識未迷者的三人中:(a)初唯見為象馬,而不執為象馬。(b)第二類人,既見且執。(c)第三類人,象馬的執、見俱無。……故約此義,可安立幻材(木石)現為象馬:(a)約幻師言,於錯亂心如是顯現增上而立;非如是立而由幻材(木石)的住理增上而立則非也。(b)約觀者言,則不知所見象馬是以心增上安立,反執於彼顯現處確有合乎義相的象馬存在。」


 


以上這個「幻事喻」是一非常重要的譬喻,釐清其意義才易掌握自續派所常說的「以心增上安立」。在這幻事喻中,(a)幻師認為:所見象馬是以心增上安立,不是於事義的住理中有,幻師雖看到象馬,但是他自己知道這不是真的象馬,所以是「以心增上安立」。(b) 眼識迷惑的觀者只看到象馬,認為:所見象馬是於事義的住理中有,這意思是說,所看到的是存在於對方的真的象馬(於顯現處,確實有合乎義相的象馬存在),而 不是自己眼識迷惑所得,所以稱作「不以心增上安立」。只有第三類人(眼識未迷者),完全看不到幻現出來的象馬,因而不會有象馬的執著。接著將譬喻結合佛法 的義理來解說,《密意疏》說:


 


「如同眼識迷惑的觀者,諸有情類見內外諸法顯為『真實有』,不是於心顯現增上所安立,而是於諸法的住理中有,如是執,是無始傳來的『俱生實執』。……不是於心顯或以心增上安立,而是於事義的住理中有,即是真實有、勝義有、真正有;若執彼,即是『俱生實執』。」


 


此 處出現自續派所說的「真實有」、「俱生實執」。自續師說,幻師清楚地知道,幻的象馬不是真正的象馬,是以心增上安立,因而不是真實有。眼識迷惑的觀者認為 這象馬是真正的象馬,不是以心增上安立,是於諸法(此處是存在於對方的象馬)的住理中有,是貨真價實的象馬,是「真實有」,並且對之產生執著,這種執著就 是自續派所說的「俱生實執」。自續派認為修行時所要針對的就是「俱生實執」,所破的就是「真實有」,修行者以止觀雙運現觀真實性時,將看到一切法不是「真 實有」,《密意疏》說:


 


「若時生起根本無分別智,一切二顯於彼皆滅,此如眼識未迷者之於諸幻相,見、執二者俱無。」


 


此時根本無分別智所看到唯一對象就是真實性,就是「一切法不是真實有」,就是自續派所說的法無我、法我空,此時沒有出現能所的「二顯」。這是上述幻事喻的第三類人(眼識未迷者),沒有看到幻的象馬,因而完全沒有象馬的執著。《密意疏》評說:


 


「此自續派所安立者,若以應成派觀之,則彼執所破之心,猶覺太粗,仍不是『最細的俱生實執』。」


 


自續派所破的「真實有」和「俱生實執」,在應成派看來,仍嫌不足,因為自續派還主張一切法是從自方存在,《密意疏》舉出「從種生芽」的例子來說明:


 


「雖以心增上安立『從種生芽』,與『自方存在的芽,從種子生』,並不相違,如同『從幻物的自方現為象馬』。」


 


自續派主張一切法都是從自方存在,例如,從自方存在的種子,生出從自方存在的芽。以心增上安立的「從種生芽」與「從自方存在的種子,生出從自方存在的芽」,並不相違,就好像「幻物的自方現為象馬」。幻師知道象馬是以心增上安立,但是認為幻材和幻的象馬都是從自方存在,這是自續師的看法。應成師認為「一切法不是從自方存在」,種子、芽、幻材、象馬都不是從自方存在,執著「一切法從自方存在才是「最細的俱生實執」,這種執著也就是自性執、自相執。應成師認為修行時所要針對的就是這種自性執、自相執,所破的就是「從自方存在」、「自性有」、「自相有」。


 


三、中觀應成派的繩蛇喻


 


為了確認中觀宗應成派所破的「自性有」與「自性執」,要先理解「唯以分別安立」這一術語的意義,《密意疏》說:


 


「如 同於繩上安立為蛇,由彼之雜色盤伏與蛇相似,若於境不明而現,便於彼繩起『此為蛇』之想。爾時,繩的總體與一分,都無少分可作為蛇的事例,故『彼蛇唯以分 別安立』。同理,依於諸蘊起『我』想,然於諸蘊,若前後相續、若某一時的總體或一分,全無少分可作為『我』的事例。離蘊分及有分之外,亦無少分體性相異的 事由,可安立為『我』者,故『彼我唯是依蘊以分別安立』,而無自體性。」


 


此 處以「繩蛇喻」來說明「唯以分別安立」的道理,觀察者於光線不足之處,將繩看成蛇,對觀察者而言:「此蛇唯是依於繩以分別安立」,配到法上,眾生都有諸 蘊,對觀察者(眾生)而言:「我唯是依於諸蘊以分別安立」,此處生起「蛇」之想,是依緣於繩和觀察者;生起「我」之想,是依緣於諸蘊和觀察者,所以是一種 相待的關係且離不開觀察者,繩、蛇、諸蘊和我都不是從自方存在,都不以自體性存在,都不是自性有,都不是自相有,因而也都是「唯以分別安立」。所以《密意 疏》說:


 


「若善了知以上諸義,則善知一切諸法皆是須『從依建立』、『從依安立』、『唯從依而生』,故皆以自體性無;及無有不依他名言增上安立的自在體性;以及隨立何法為有,皆是不尋彼安立義。」


「(一切)唯由名言增上安立為有,若執非如是有,即是真實有、勝義有、真正有、自體有、自相有、自性有的俱生執。」


 


應成師認為一切法都是從依建立、從依安立、唯從依而生,都不以自體性存在,都是唯以分別心安立,都不是從自方存在,都不是自性有,都不是自相有。若執著一切法不是唯以分別心安立,就是「真實有、勝義有、真正有、自體有、自相有、自性有的俱生執著,這是「最細的俱生實執」。應成師認為修行時所要針對的就是這種俱生的執著,所破的就是「從自方存在」、「自性有」、「自相有」。《密意疏》說:


 


「中 觀自續派雖於所知不許真實有等三,然自體有、自相有、自性有等三,則許名言中有,此於暫時未能通達最微細的真實性者,實為引導證彼的大善方便也。如是當 知,諸法體性若不依他名言分別,非由依他分別增上安立的自性,即所破的『我』。此我於所依(事)補特伽羅上非有,即『補特伽羅無我』;於眼、耳等法上非 有,即『法無我』。由此間接可知,若執彼自性於補特伽羅及法上有者,即二種我執。」


 


此 處指出,自續派的主張「於名言中,自體有、自相有、自性有」是引導進入應成派的一大方便,並指出應成師所破的「我」是指「自性有」(以及自相有、自體有 等)。人不是自性有,就是「人無我」。眼、耳等法不是自性有,就是「法無我」。執著人是自性有,就是「人我執」。執著眼、耳等法是自性有,就是「法我 執」。這就是應成派的不共思想。由於這一思想不易理解,所以才有上述的譬喻作說明,《密意疏》又說:


 


「瓶等諸法以分別安立之理,雖與繩上安立蛇相同,然瓶等諸法與繩上之蛇二者,為有、為無,及有無作用等,則極不相同,因為彼二之須否名言決定,以及立出名言有無妨礙等,一切極不同故。」


 


此 處應成師依於諸蘊以分別安立人(我),依於瓶體等以分別安立瓶,雖相同於依於於繩以分別安立蛇的安立方式,但是人、瓶有其實際的作用和功能,而繩上安立的 蛇就沒有蛇作用和功能,所以極不相同,也可知此一「繩蛇喻」並不是很理想,所以以下我們舉出「色盤喻」作進一步說明,來理解應成師和自續師的差異見解。


 


四、以色盤喻來看中觀宗的所破


 


為 了釐清實質有、真實有、自性有、從自方存在、以心增上安立、唯以分別安立等重要觀念,今從科學的角度,以旋轉的三色盤作譬喻來說明。三色盤是在圓盤上分成 三個扇形區域,分別貼上光的三原色:紅色、綠色和藍色。當三色盤快速旋轉時就呈現出白色的圓盤。針對這一現象,可以配合佛教不同的宗派思想,作不同層次的 解說。


1)「自續師」看到旋轉的白盤和靜止的色盤後:


a)認為靜止的色盤是「實質有」,紅色、綠色和藍色各有各自的質料。旋轉的白盤不是「實質有」而是「假有」,假必依實。


b) 認為白盤不是「真實有」,(同理推知,其組成的各色也不是「真實有」,因為其內各色也可再分解下去),在未影響到對方(白盤)的情況下,所觀察到的白盤, 只和觀察者這一方有關,完全是來自觀察者的「視覺暫留」,「白色」是完全來自觀察者的「視覺暫留」,所以稱之為「以心增上安立」。同理可以推知,色盤的 「各色」也是以心增上安立。


說 明:自續師知道白色的出現,不是來自轉盤自身的性質,是由於觀察者自己眼睛的「視覺暫留」的結果,因而一切法都是「以心增上安立」,都不是「真實有」。白 盤是以心增上安立的意思是:白盤不是於事義的住理(色盤本身的性質)中有。但是自續師不知道在觀察對象時,必會或多或少影響到對方,誤以為對方可以可以純 客觀地存在而完全不受影響。


c) 對白盤的理解:(以牛頓的眼光來看色盤,站在巨觀的角度)認為「白盤本身」不受觀測者影響,有從自方存在的性質,是一純客觀的對象,是從自方存在,是「自 性有」。同理推知,「色盤本身」也是從自方存在,是自性有。自續師認為,對沒有「視覺暫留」的人而言,所看到的是轉動的三色盤而沒有白盤的出現,而三色盤 本身還是不受觀測者影響,是從自方存在。


2)「應成師」看到旋轉的白盤和靜止的色盤後:


a)白盤不是「實質有」而是「假有」,同理推知,色盤的紅色、綠色和藍色也不是「實質有」而是「假有」,假依於假。


b) 認為白盤不是「真實有」,(同理推知,其組成的各色也不是「真實有」),所觀察到的現象(白盤)和觀察者有關,也會影響到白盤,所觀察到的白色是來自觀察 者的「視覺暫留」,且此觀測結果是經由影響對方後才得到,稱之為「唯以分別安立」。同理可以推知,色盤的「各色」也是「唯以分別安立」。「唯」只是否定從 自方存在,否定自性有。


c) 「應成師」對白盤的理解:(以波爾的眼光來看色盤,站在微觀的角度)認為「白盤本身」必受觀測影響而有或大或小的改變,沒有純客觀,沒有從自方存在的性 質,是唯以分別安立,不是從自方存在,是「自性空」。同理推知,「色盤本身」也不是從自方存在,是「自性空」。對沒有「視覺暫留」的人而言,所看到的是轉 動的三色盤而沒有白盤的出現。


3對「視覺無礙」的人而言觀察色盤,直接看到「不是白色」,更將看到三色的組成(如光子等),同時也看到這些對象都必受觀測影響而有或大或小的改變。同理,以瑜伽現量將看到越來越細的有為法(身心五蘊),真正看到有為法的緣起,接著體悟出是「自性空」和「無我」,此時稱作照見「諸法無我」。此中:


a觀察微塵,一直下去到基本粒子,往下真正看到有為法的「緣起」,接著悟出是「自性空」。


b)觀察心識,一直下去到剎那心,往下真正看到有為法的「緣起」,接著悟出是「自性空」。


 


五、總結


 


以上以幻事喻、繩蛇喻、色盤喻來說明中觀宗自續派和應成派的所破並釐清「以心增上安立」和「唯以分別安立」的意義。以色盤喻可以具體理解中觀宗應成派所破的實 質有、真實有、自性有、從自方存在等。由於諸法是從自方存在(純客觀,觀察不影響對方)或不是從自方存在(沒有純客觀,觀察會影響對方)是二種不同立場的 基本觀點,誰是誰非,今日只有靠科學實驗來檢驗,別無他法。結果,科學支持後者,認為觀察者必會影響被觀察者,沒有純客觀的存在,而這也符合佛法的緣起觀:「諸法應是自性空,因為是緣起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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