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聽到《心經》時...............


  


  阿姜查偶爾會談到有關不生不滅的自性或本心的問題,他的態度頗為保守。當他聽到從英語粗略譯成泰語的《心經》時表示,此經談論的是超越世俗名言的深奧智慧(譯者按:名稱與語言,即世俗諦),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可以摒棄世俗名言;沒有世俗名言的話,我們如何教學、溝通或解釋事情呢?他關切的是訓練過程,而非結果;重點在於幫助眾生清除障礙,以便讓他們看得更清楚。我們應該儘量救治盲人的眼疾,而非只是告訴他顏色。佛陀說:「我只教導兩件事,即苦與苦的止息。」不需要一直描述涅槃。


--森林中的法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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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導苦與苦的止息/英譯序


 


在當代泰國佛教大師中,阿姜查對西方佛弟子的影響無人能及。他的教法之所以能如此普及,關鍵在於它們的清晰與親切,對於具有不同文化背景與佛教傳承的人來說,皆可適用。很幸運地,其中一些開示透過翻譯得以在本書中呈現出來。他的弟子們習慣暱稱他為「隆波」(泰語 Luang Por,即尊貴的父親)。他不只依照傳統的方式講解佛法,還廣泛引用譬喻與寓言,經常舉聽眾熟悉的動物、樹木與日常生活為例。他的態度親切而幽默,但是深度卻絕不打折。「深入淺出」或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成語,但卻能極貼切地表達阿姜查的教學。


  阿姜查的資深西方弟子阿姜蘇美多(Ajahn Sumedho)指出,在經歷過二十五年的教學與訓練過程之後,阿姜查不但能讓完全不識字的農夫瞭解佛法,也能回答泰國上流人士的請益。此外,他還能吸引並訓練生性好疑的西方人,其中有些人一待就是十年以上,至今仍然持續過著出家的生活。


  修行的信念


  阿姜查經常鼓勵人們超越自我設限。在他的寺院裡,修行沒有一成不變的法則。他有時候會講述自身的修行困境,以及他如何面對、解決與自我策勵的過程,以砥礪弟子:


  在投入修行之前,我問自己:「佛陀的教法就在眼前,適合每一個人,但是為什麼只有少數人能依教奉行,而其它人則不能呢?或者,有些人只有三分鐘熱度,然後很快就放棄了;或者,有些人雖未放棄,但是卻心猿意馬,無法全心投入,為什麼會這樣呢?


  因此,我下定決心:「好!……我將盡形壽,全心全意,徹底遵從佛陀的教誨,於此生達到覺悟。……因為,若不如此,我終將在苦海中沈淪。無論需要承受多少苦難,我都要放下萬緣,精進用功,永不懈怠;否則,疑惑將一直糾纏著我。


  如此思惟1之後,我便放手修行,無論多麼困難,依然勇往直前。我將一生看成一天,不敢懈怠。我將謹遵佛陀教誨,依循佛法,覺悟世間之苦。我希望覺悟,希望看見實相,因此我積極修行。


  對於弟子們的缺失,他則抱持容忍的態度,總是希望他們盡力去做。目標很單純,就是逃離惡魔2(Mara)的糾纏,以免被困在三界苦海中。他並不認為這件事情可以輕易達成——「如果修行這麼簡單,大家早就去做了。」他經常這麼說——不過,它確實是生命中唯一值得做的事。


  世俗生活充滿忙碌、紛擾與誘惑,人們總是無止盡地追求歡樂,避免讓自己無聊。但是一顆紛亂的心,很容易疲累厭倦。當一個人決心投入修行時,他就已經邁向解脫的第一步,擺脫現存的困境。這樣的過程,剛開始或許會讓人感到痛苦與挫折,因為日積月累養成的習氣、慾念與恐懼,會阻礙心靈成長。阿姜查指出,有些人將出家的生活想像成是一種解放,但是真正出家後,初次面對自己而無處可隱藏時,才發覺像是捲入一場風暴中。


  阿姜查經常提到散漫,即對於生活漫不經心、毫無警覺它總是伴隨舒適而來。除非人們遠離享受,否則他們很難避免散漫。舒服的生活會麻痺內心,他舉泰國稍早的簡單生活為例:「過去,當這個國家尚未開發時,人們都將廁所建在屋外,通常位於林邊,如廁時必須先走一段路。但是現在廁所都建於屋內,都市裡的人甚至將它們擺在睡覺的地方。」這樣的想法衝擊著他,令他覺得荒謬,他笑著說:「將廁所蓋在臥室內,人們認為這樣會讓生活更加舒適,事實上卻不盡然,這樣做只會增添人們懶惰的習慣……


  不過,他的訓練方式也不是一味地保守,當他看見弟子們陷入機械化的操作時,就會提出糾正。他對於佛法的要點絕不模棱兩可。佛陀在經歷過無效的苦行後,明白解脫乃存在於內心,身體不過是個皮囊而已,無法覺悟。不過,身體並不邪惡,不會妨礙心靈的發展,因此毋須加以折磨與虐待。過度苦行與追求感官欲樂一樣,都是偏差的行為。苦行的重點應該放在簡樸與離染上,而非自虐。他所說的「摧毀你的身體!|或「摧毀世間!」並不是字面上自殺或製造核武的意思,而是一種禪話,是阿姜查活潑的教學,其目的在摧毀人們對這些事物的執著。


  有一晚,一位由信眾出家的新戒比丘,前來參加雨安居,在歡迎他的非正式閒談中,阿姜查寓意深遠地談到自己的回憶與觀察。他提起自己的頭陀(tudong)苦行,他曾經以徒步的方式,四處尋找森林與山中的隱居處,參訪明師。「有時候,我一天可以走上 四十公里 ,不是因為我很強壯,而是有了精神上的動力,即使士兵也不可能有這樣的腳程。……有幾天,我托缽只能得到些許米飯,看著吃飯時的心很有趣,當時心裡想著:「還好這些不是鹽巴!」誰能想像得到,即使只是吃著米飯,智能也能增長?


  阿姜查不怕挑戰自己修行的極限,他視它們為寶貴的經驗。他有時候會將人逼到極限,然後令他超越。這樣的方法並不好受,但是人們卻可以藉此看清心的黏著與限制,並且認清痛苦其實是源自於心的執著與偏見。


  他並不鼓勵絕食、禁語或與世隔離,他說:「我們應該睜開眼睛修行,如果隔絕外界接觸可以讓人覺悟,則盲人與聾人早就覺悟了。」智慧應該在感官接觸中尋獲,世間是藉由認知而超越,而非由逃避。在規律的生活中與人互動,日復一日,是其寺院的生活方式。如此既可以揭露自身的習氣,又可以觀察到痛苦產生的方式。他經常說:「如果那裡又熱又麻煩,那就對了,那裡就是修行的好地方。」


  教導佛法


  阿姜查對弟子的指導無微不至,但是他不會經常查探他們的進度。他請他們建立自信,重點在於觀心,以及對禪定過程抱持「不執著也不懷疑」的態度。他經常告訴僧眾,他能做的,只是為他們提供一個適合修行的環境而已。他說:「就像為牛兒提供牧草一樣,如果牧場裡牧草鮮美,又有圍籬保護,牛兒就可以在那裡安心吃草。如果牠們是牛,牠們就會吃;如果牠們不吃,那牠們一定不是牛,也許是豬或狗!……」


  他的禪定教學通常都很簡單。一般來說,他不會單獨教導止與觀,正念與觀幾乎貫穿他的教學,在不同的修行層次中被一再提起。此外,諸如念死3與慈4(metta)等禪法,他不會正式與有系統地教導,而是把它們當成修行的基本心態。他的禪法直指人心,令人印象深刻。一九七九年訪問美國時,他提出面對劊子手的思惟主題:「想像你去找一位預言精準的命相師,他告訴你:「七天之內你一定會死。」你還能睡得著嗎?你一定會放下所有事情,日夜禪修。事實上,我們的命運正是如此,我們每一刻都面對著劊子手的威脅。」他為聽眾出了一個「功課」,即每天至少思惟死亡三次。


  思惟教導


  本書的結構是遵循阿姜查常說的一段話:


  起初人們先聞法,但是還不懂得思惟;接著他開始思惟,但是不會修行;修行後,尚未見到法的實相;見法後,則依然未能證入。


  除非證入法,否則人們無法脫離苦海,也無法完全瞭解自身的潛能。如今我們正站在佛教傳入西方的一個里程碑上,許多人都已經虔修佛法數十年了,應該不難理解這段話的意思。阿姜查將修行視為一種生活方式,而非只是練習或儀式而已,目標(雖然他很少提及目標或成就)則不外乎解脫痛苦——那是一種清明與寂滅的狀態,從此心將不再受內外事件的影響。閱讀法語時最好能將這些觀念牢記在心,因為它們是修行的根本,會一再出現;由出現的頻率之高,就可以知道它們有多麼重要。阿姜查總是建議他的聽眾,不要輕易相信或否定他的話,而是應該親自檢視這些教法是否符合他們自身的經驗。


  阿姜查主要是比丘與尼眾的老師,這些學生都已經舍離世俗的羈絆,追求出家的生活。雖然他不認為修行一定非得出家不可,但是他確實頌揚持淨戒與簡樸的好處。在寺院裡生活,遵循經典的教誡,人們可以因此而遠離世間法的戕害。這是一個理想的社會,奠基於互助、互享與互敬之上。由於少欲知足,因此毋須貪求與爭執。「法是用來生活的」,這樣的觀念充分反映在泰國的修行詞彙中。如此生活數年後,將可養成專注、自制與無私的習慣,為行者帶來意想不到的喜悅。


  有時候,阿姜查在談論散漫或斷惡的時候,會給西方人一種道德家的印象。佛陀認為惡即害人與害己的行為,並稱散漫為滅亡之路。集中注意力於獨處或與他人共處的一切生活細節,將有助於調整心性,為禪修奠定堅實的基礎。談論善惡可能會令人覺得厭煩——基於過去主日學校課程的老印象——不過它仍然有其不容抹滅的價值。阿姜查不斷重複道德行為的重要,其目的在於創造一顆寬鬆的心,與一個和諧的生活環境;而非由於害怕恫嚇與懲罰。在他的所有教學裡,倫理與道德皆有其實際的作用,他不要人們迷信與盲從。雖然他也談到超越善惡的必要性,但是在一切佛教的教派中,持戒行善,絕對有其必要。不只是在最初的時候,它幾乎貫穿整條解脫道。


  有時候,他似乎是針對泰國的人民與文化習俗而說,例如談到受戒、聞法、供養,以及其它特殊的民俗傳統時。這其實並不難理解,類似的情況也出現在西方的猶太基督宗教體系。有些做法對於體系內的人來說可能覺得理所當然,但是對於其他人來說,就會有些格格不入了。


  如同佛陀的原始教導一樣,阿姜查的話語也經常一再重複。根本的法則絕對不容輕忽,尤其是在珍貴的佛法與世俗根深柢固的思考習慣相牴觸時,更需要一再被提醒。再一次,我們可以問問自己,我們真的瞭解嗎?這些看似簡單的觀念,我們又做到了多少?


  阿姜查可以說是泰國佛教的改革者。就像佛陀一樣,他以方言教學,挑戰當時迂腐的傳統。他喜歡引用狗、芒果、雞、稻田與水牛等,來說明他所學得的經典術語。他一向主張,教導者必須知道哪些內容最適合聽者,並且認為,教授佛法是幫助人們見道的善巧方便5。此外,他堅決反對危害泰國兩大教派6關係的宗派主義。


  教導的架構


  雖然本書依據主題區分成數章,但是其中的教導本身是很難如此硬性劃分的,裡面的主旨時有重疊。除非教導禪法,或對僧眾解釋僧規,否則阿姜查通常不會將教學限在單一的主題上。


  他的教學經常回歸無常去執持戒中道放鬆等主題。偶爾,阿姜查會將目光放在彼岸或解脫者的經驗上,不過,多半是為了處理我們所面對的問題,或說明佛陀的主張。他以盲人推敲顏色為例,說明佛陀對涅槃的看法:當時的人埋怨世尊,懷疑他是否對涅槃所知不多,否則為何不詳加描述?阿姜查經常引用巴利語—— paccattam來作說明,即修行的結果只能各自體會,無法言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阿姜查偶爾會談到有關不生不滅的自性或本心的問題,他的態度頗為保守。當他聽到從英語粗略譯成泰語的《心經》時表示,此經談論的是超越世俗名言的深奧智慧(譯者按:名稱與語言,即世俗諦),但這並不表示我們可以摒棄世俗名言;沒有世俗名言的話,我們如何教學、溝通或解釋事情呢?他關切的是訓練過程,而非結果;重點在於幫助眾生清除障礙,以便讓他們看得更清楚。我們應該儘量救治盲人的眼疾,而非只是告訴他顏色。佛陀說:「我只教導兩件事,即苦與苦的止息。」不需要一直描述涅槃。


正見不斷被重複提起,阿姜查稱它為解脫道的基礎,伴隨正見而來的是戒(Sila)。八正道的第一支便是正見,它涵蓋知解與經驗兩個層面,也被稱為智慧。簡而言之,阿姜查認為正見即明白因果:不執著事物為安穩、確定與永恆:視一切因緣法(即世間事物)皆具有苦的本質:並且不相信自我本體的存在。就經驗層面而言,正見意指人們不隨內外環境的變化而起伏,如實觀察一切現象,因此能夠滅苦。滅苦不是一片空白,而是一種寂靜、光明與喜悅的狀態——這也是多數人在阿姜查身上驚奇的發現當我們閱讀他對智慧與超越苦樂的寂滅狀態的開示時,要將這點牢記在心。顯然解脫必有妙樂,絕非世俗經驗可以比擬,那是迷惑與追求欲染的心無法想像的。


  雖然正見名為八正道之首,但是在正確的修行中,它應該是貫通其餘各支。它存在於聞、思、修、見、證的每一個過程中,並且會不斷輾轉增上。闡述正見的另一個方式,是離兩端的「中道」,這也是佛法中常見的主題。


  佛陀初轉法輪時,即提出中道的原則,強調修行應該避開縱慾自虐兩種極端。阿姜查對此作了廣義的詮釋,包括掉舉昏沈,以及喜悅與哀傷等都屬於兩端。所謂的自虐不必然是指睡釘床或鞭笞自身等無謂的苦行,舉凡非必要加諸於自身的痛苦都算,包括內疚與壓抑等。同理,所謂的縱慾也不一定是指疲於奔命的逐欲者,它們也可能是經驗中曖昧的情緒。中道的見解能夠幫助我們淡然處世,所謂的淡然不是厭倦、冷漠或反感,而是迴避沒有結果與沒有意義的痛苦此外,它也能幫助我們去除執著。透過中道,人們可以轉而尋求值得信賴與有意義的事物,能夠自制與正念地生活,得到自在與解脫,回到平靜與喜悅的自然狀態。


  明白因果,瞭解何者應為,何者不應為,牽涉到佛法另一個重要的主題——「戒禁取」,(silabbataparamasa),即採行錯誤的戒律與禁制。它是須陀洹(sotapanna,意譯為入流,即初果)應該斷除的三結之一,其餘二結分別為「疑」與「身見」。結,即煩惱,眾生由此煩惱結縛,不能出離生死。雖然上座部8佛教向來以修行單純著稱,不過在其傳統形式中仍有不少的儀式。有些人便認為,持戒或坐禪也是某種形式的儀式。但是斟酌阿姜查對「戒禁取」的詮釋,此處將它解讀成執迷於儀式、儀軌,或任何靈修的習俗。抱持「戒禁取見」者相信,某些行為與做法本身就能帶來利益,從有益健康,到促進禪定與覺悟不等,完全不須瞭解其中的原因,或改變以往的習慣。這些行為包括供養、參與皈依與受戒的儀式,或遵守某些生活與禪修的規定等。阿姜查經常提到一些他早年的煩惱與錯誤的態度,他舉他的老師阿姜欽納瑞(Ajahn Kinnaree)為例:「僅只是坐著,縫衣服,他所達到的境界,也遠高於我修習好久的禪定(samadhi,音譯為三摩地,即三昧)。如果我坐一整夜,那意味著我痛苦了一整夜……我看著他經行,有時候他只走幾步就累了,需要坐下來休息,但是他所獲得的利益,遠甚於我走了好幾個小時。」


  阿姜查也常提到「疑」,意指一個人思慮不清,因而偏離解脫道。它有好幾種表現的方式,其中有些非常微細,包括對於教法、自己的能力、師長與同修,以及修行方法等的懷疑。阿姜查一再指出,「疑」是如何障礙一個人修行,並讓人陷入世智辯聰的陷阱。至於對治的方法則是直接觀照經驗,包括疑本身的經驗在內。


 







1 Response to "阿姜聽到《心經》時..............."

祝子 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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